奈何明月照沟渠 32
元霁虽不明言,可孕期正是脆弱的时候,又怎会不希望齐殊陪在身边,有他在一旁陪着,不管是做些什么,身上都会好受一些。
“陛下,君后,安王殿下来请安了。”
床榻边的帘帐半落,透过遮光的轻纱,能隐约看到陛下跪坐在地毯上为君后揉足,传话的小太监不敢细看,埋了头低声回话。
“让他殿外行过礼就回宫吧。”
听了皇帝的吩咐,小太监应了就要去回话,却听到帐内轻咳了几声,他立刻止了动作,进殿伺候之前,师父反复嘱咐过,这宫内君后的话要比皇帝的话紧要的多,伺候时一定要机灵些。
“莫急,慢些说,可是想见衍青?”皇帝温言问着。
“许久…未见青儿……”
齐殊抬头看着人儿憔悴的脸色,有些忧心,“是,总想着待你精神好些,同孩子说话难免费神。”
“好好好,那这就让衍青进来,只是阿霁不可勉强多言,好不好?”齐殊只是看着人儿的眼神就没了立场,摆了摆手吩咐小太监去唤。
“儿臣叩见父皇、君父,请君父万安。”衍青规规矩矩跪在帘帐外一尺半的距离,即使这孩子一向稳重,如今也未能控制好仪态,探身向帐内看着,他已经有两个月未曾进殿给君父请安了。
“快起来……咳…赐座……”元霁也想好好看看孩子,可实在有心无力,如今自己这幅样子,连齐齐整整地穿好衣服都是奢望,自是没办法好好同孩子亲近。
赐下的座位安置在了帐外,衍青眼中的光暗了下来,依礼谢恩后落座,试图隔着帘帐看清君父的状况。
帘帐是半透的,能看出人形轮廓,君父似乎又瘦了许多,突兀的孕肚坠在身上,看上去着实辛苦。
“君父问话怎么不回?规矩都到哪里去了?!”这句责问音量不高,但语气还是吓得衍青打了个激灵,连忙跪倒在地上,“父皇恕罪,君父恕罪,是儿臣走神了。”
“乖…快起来。”君父的声音依旧柔和亲切,“寻常聊天…哪有…什么规矩…莫再这般……”
“好,是我不好。”皇帝温柔地回了话,复又冲着帐外说道,“快坐吧,方才君父问你课业如何。”
得了皇帝的旨意,衍青才敢起身,“谢父皇、君父,近日大学士已经教授儿臣史、集、诗文,儿臣还带了近日练的字……”
“快…给君父看看……”
衍青连忙在怀中掏出折叠齐整的练习,每日来给君父请安时,他都挑当日写得最好的习作带上,已经两个月过去,才有机会让君父看一眼。
“当真是…有了长进…年节到了…嗬…青儿可愿…为君父写张斗方…贴在床头……”元霁的声音轻轻柔柔的,衍青忍不住屏息去听,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才舍得呼吸。
“是,儿臣一定好好写。”他连忙应下,言语间都是雀跃,倒是难得显出些孩子气。
“好了,既是请过安,便早些回宫吧,你君父也该歇下了。”齐殊还是出声打断了这份温情,他见人儿的又苍白了几分,不忍心再让他耗神。
元霁这会儿被胎动牵扯地有些心悸,没有力气回话,殿内陷入一片沉寂。
衍青将叩头告退的动作放到最慢,但未曾等来君父的挽留,帐内的几个医女似乎又忙碌了起来,能听到君父压抑细碎的呻吟。
“嗬嗬…呃…给衍青备的…点心…带上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不讲话了,慢慢呼吸,过会儿我便寻人去送。”
帐内折腾了许久,才恢复了平静,帘帐被掀开一条缝,伸出的是父皇修长有力的手,很容易辨识,只是比起平时,卸掉了扳指和朝珠。
“怎么还没有退下?”那条缝被拉开的更大了一些,可以接受到鹰隼一般的目光,衍青最害怕的就是皇帝的责问,可这时竟顾不得回避,贪婪地在那丝缝隙中寻找着君父的身影。
他瞧见了一截小腿,苍白、细弱、浮肿到有些发亮,不规则地颤动着,但终究逃不出软枕的保护。
“萧衍青!”
“儿臣、儿臣担忧君父身子…想、想看到君父安好再行告退……”往常父皇当着君父训责自己时,君父必定会回护,可这次却没了动静,恐怕是当真没了丝毫气力。
“好了,你君父没事,只是累了,先回宫吧。”齐殊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孩,眼神中多是担忧恐惧,也有些心疼,语气柔和了一些。
跪在帐外的小孩想要说些什么,可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,只是沉闷地磕了个头,后退三步,再拜,而后退到门边,再拜,而后才转身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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